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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十月二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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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同古怪的生物鐘比鬧鈴準時,兩點鐘睡早上也還是四點半醒,就是醒的時候日常犯頭疼,自己滾著哼唧兩下。

沒等他“翻來覆去”呢,腰間橫亙過來一條手臂把他一摟,翻回來了。

蘇青閉著眼睛哄小孩兒似的拍了他兩下。

陳同腦子一抽一抽的,迷糊好久好久才想起來昨晚上他在蘇青家和他一起睡的,蘇青拍著他的背,口裏不知道哼什麽搖籃曲呢,怪難聽的。

陳同心想,這人什麽毛病。

他撥開蘇青的手,從擰成花卷的被子裏一點點往外挪,想爬出去偷溜。

沒等他爬出來一半呢,蘇青半睜開眼,眉頭先擰上:“有完沒完了……”

陳同被他一口黑鍋砸下來,緩慢地停滯兩秒才遲鈍地聽懂了他的話。

蘇青睡眼惺忪地兇他:“別鬧了,老實睡覺。”

手一攬,腿也架上來,把陳同打包抱緊。

大早上的哪一個不是手酸腳軟的,陳同推他不過,頂著糟糟的頭發喊他:“你有病?”

蘇青煩躁地把他松開,皺著眉頭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,撐起半邊身子,越過陳同往床頭櫃上拿起手機一看,頓時又趴下了——趴在陳同胸口上快把他壓死。

蘇青一臉愁怨,慢悠悠地講:“才睡了兩個小時……”

陳同太陽穴上突突地跳著疼,呼吸都被他壓得不通暢。

蘇青這才勉強擡起來往旁邊一倒,攬著他無語地說:“陳同,你磨牙,說夢話,還管我叫媽媽。”

話音過了耳朵陳同感覺自己一句也沒聽懂,睡眠不足的頭疼讓他像是得了譫妄癥。

陳同以為自己在幻聽,他把眼睛又閉上了,還一邊自我催眠:“我在做夢……”

蘇青亦是頭痛欲裂,就這個兩個來小時,感覺比一世紀都難熬。

他沒有陳同那樣強大的生物鐘,沒兩分鐘就倒頭睡過去。

可過了兩分鐘,陳同又醒了——他到這個點就睡不著。

緊接著就像陷入了死循環——蘇青起不來,但是他睡眠輕,陳同一醒他跟著醒——

少爺的起床氣還是少爺脾氣的大,固執地他想睡還偏不許陳同就這麽早起。

兩個人臉對臉地頭疼發瘋,一個喊:“蘇青你有毛病你不讓我起床!”

另一個喊:“才睡兩個小時你才有問題呢,讓不讓人睡覺了!”

陳同:“你、睡你的,我、起我的,有什麽毛病?”

蘇青坐起來抓了一把頭發:“你修仙嗎?”

陳同叭叭地說:“我修羅漢金身金剛不壞火眼金睛三頭六臂,你管的著嗎?”

蘇青坐在床上氣著想:難怪這小子晚上磨牙呢,磨得牙尖嘴利的全用在頂撞人上面了。口裏卻不饒他:“你再說話信不信我堵了你的嘴。”

陳同指著他:“堵,你用什麽堵,我三頭六臂六張嘴呢!”

蘇青抓著他手臂就是一口,痛得陳同“哎”一聲:“你狗嗎!”

蘇青把他拽過來順勢翻個身,一巴掌揍在他屁股上,陳同:“啊!”

蘇青又落了第二下:“你三頭六臂六張嘴?數學學智能馬桶裏去了嗎?還罵人……我是你哥!”

陳同:“我呸呸!”

蘇青揍了他第三下:“叫哥哥!”

陳同掙紮不過,一雙手被蘇青反剪在後背動彈不得,被他打了幾下臊出了哭腔,一開始還嘴犟說什麽:“你有病,你是我哪門子哥哥,我頭掉了認你當哥哥!”

後來只覺得火辣辣的屁股疼,苦喪著通紅的小臉連聲叫:“哥!哥!你是我親哥!我錯了!”

蘇青消了火氣,聽他一連串的“哥哥”叫他,突然臊紅了臉,還有點意猶未盡。

蘇青不揍他了,放緩了聲音:“叫蘇青哥哥。”

陳同咕囔一句“你變態”,眼角瞟見蘇青揚起來的手立馬喊了聲“蘇青哥哥”,蘇青雷聲大雨點小,落在他屁股上這回不疼。

彈彈的小屁股手感還挺好,蘇青滿腦袋亂七八糟的攪動著發疼,他是真沒睡好覺,頹然往床上一倒。

陳同瞪他:“你怎麽能這麽兇!”

蘇青頭疼懶得和他多話,把人攬回來接著當大抱枕。

陳同認命地揉了揉屁股,又想起什麽來,問他:“你哼的那個搖籃曲,是哪門子的搖籃曲,阿姨唱給你聽的嗎?”

蘇青閉著眼睛發出一個鼻音,應了一聲算是回答。

陳同不甘心自己被打了屁股,蘇青想睡覺他偏要折騰,煩著蘇青問:“哎,你為什麽從北京轉過來一個人住,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阿姨?”

蘇青皺了下眉頭睜開一點眼睛:“哪個阿姨?”

陳同嘖一聲:“還能有哪個阿姨,哈佛畢業的阿姨,給你唱搖籃曲的阿姨。”

蘇青看著他,緩緩又閉上眼,拍了拍他的背:“那不是一個阿姨。”

陳同腦子不清不楚沒轉過來,蘇青低聲說:“唱搖籃曲的是保姆阿姨。”

這句話陳同聽得不能再明白了,頓時一怔。

蘇青哼起搖籃曲的調子,南方小調他唱不來,記不住吳儂軟語的歌詞只會哼上一哼,不到兩個八拍就開始重覆播放。

陳同不記得他媽哄他睡覺是哪一年的事情了,聽著調子只覺得陌生,他媽也沒給他唱過搖籃曲,至少從記事開始就沒有。

他家還請不起保姆。

蘇青一下一下地拍他的背,瞇著眼睛看他一眼,把他的眼睛也捂上,哄他說:“你乖一點,讓我抱著睡一會兒,我好困。”

陳同吃軟不吃硬,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,蘇青又哄他:“你也睡一會兒。”

“我睡不著。”

蘇青輕聲一嘖:“哥哥抱著你不就睡著了麽。”

陳同笑他一句:“你臉好大。”

頭頂上沒了蘇青再和他鬥嘴的聲音,平緩的呼吸把臥室填滿。

空調的涼氣讓兩個少年靠在一起也不覺得熱,柔軟的天鵝絨毯子和他家老式的毛巾毯也不一樣,去掉那些粗糙,好像能撫平他所有的棱角。

蘇青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拍他的背。

平緩的呼吸讓他緊繃的、困倦已久的神思逐漸放松起來。

陳同仍舊是睡不著,睜著眼睛,卻覺得安寧。

蘇青的睡姿並不像他說的那樣糟糕,相反,少爺的睡姿很是文靜——半天不帶換個姿勢的,陳同渾身都麻了,他還不敢動。

睡兩個小時就能起床的那是他,不是別人。

少爺的起床氣那麽大,都上手揍人了,他可不敢動。

陳同偷偷數他的眼睫毛。

秒針轉了120圈。

蘇青已經完全睡熟了,拍撫他後背的手早就停下。

陳同翻來覆去,數完眼睫毛又開始數他的眉毛,還沒數清楚,人先犯了困,在一室靜謐裏昏昏欲睡。

可每每將要入睡的時候他總能隱約看見舉著硬塑直尺的人影,憤怒且焦慮地責罵他。

那人說了什麽話陳同記不清了,但是那種失意的憤懣總會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身上。

畫圖尺是透明的,毫厘清晰嚴謹,雖然是塑料制品但是稱手還很有些分量。

圖紙很大,尺子很長,上面淅淅瀝瀝滴著水,像舊宅裏關不緊的水龍頭。

陳同愈發僵硬,悶出一身汗來,眼睛覺得幹澀,閉上都覺得疼,他想起床。

做點別的什麽事都好,就是別讓他無所事事地這麽躺著,他受不了。

大概是察覺到他的緊繃,蘇青睡夢裏無意識地又開始重覆方才的動作。

他的手輕柔的搭在他後脊上,一下、又一下……

和昏暗裏焦躁憤恨的人影節奏不同,蘇青還沒睡醒,動作十分柔緩。

陳同被他拍得發楞,在他拍動背脊的時候仍會不自覺地緊繃肩背,只是這種應激反應越來越弱,最終是放松下來,泛麻的身體稍稍舒展。

昏暗的清晨,床頭還亮著那盞燈。

陳同在睜著眼睛的迷蒙裏和斷斷續續的打盹裏,竟然也過了幾個小時。

要不是電話響了,他還能再迷糊一會兒。

蘇青迷瞪著睜開眼睛,看著懷裏拱了個人還突然有點不習慣。

陳同也被手機鈴聲吵醒,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睜開眼睛,顯然睡得不沈,很快就坐起來抓了抓頭發,朦朧睡顏問他:“幾點了?”

蘇青摸過手機看了眼,不是他的電話,界面上顯示著“宋老師”三個字,他下意識以為是他們的班主任宋美麗。

“八點半,”蘇青把電話遞給他,“你的。”

陳同楞神了好幾秒才接過電話,還覺得有一點不真實。

幾乎難以想象,他竟然能有賴床的一天!

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,陳同沈頓一下才接,叫了句“宋阿姨”。

蘇青以為他睡昏頭叫錯了稱呼,偏頭看向他。

電話裏宋嫻關心裏透著一點急切:“陳同,你在哪呢?”

陳同抓了抓頭發:“我在同學家住呢,怎麽了?你來南城了?”

蘇青意識到這位“宋老師”應該不是他們的班主任宋美麗,可能是陳同的家人之類的。

看著時間也差不多,蘇青幹脆起了床,關上衛浴的門洗漱去了。

外邊傳來陳同斷斷續續的說話聲,被水聲沖散,聽不真切。

陳同盤腿坐在床上,抱著個枕頭。

宋嫻長舒一口氣:“我和你爸都要急死了。”

“又不是打電話我沒有接,”陳同懶懶地說,“他出差回來了啊。”

宋嫻說:“昨天剛到家,這不是十一放假嗎。聽恬恬說你們有三天假期,你爸想帶你們出去玩呢,我們來南城接你,誰知道你不在。”

宋嫻問他:“你在哪個朋友家過的夜,郭凱家?我們去接你?”

陳同捏著枕頭角靠在床頭上:“……不了吧?”

宋嫻還想努力一把:“一起去吧陳同,你爸這麽久沒見著你了,他想你呢。”

宋嫻似乎在那邊催促丈夫和陳同講幾句話,可陳同也沒聽到個結果。

他爸是個悶葫蘆。

最後還是宋嫻說的:“我們就去周邊的落梅鎮,那邊鎮子上開了個游樂場,還有采摘園,我想著去摘釀酒葡萄,看看能不能在家裏自己做出來呢,我們一家四口一起去,你說呢?”

陳同往下躺,把脊椎拗出個彎來抵著床頭:“我還是……不太想去,你們去就好了。”

宋嫻說:“你要是想和朋友玩的話可以叫郭凱一起去呀,車裏又不是坐不下。”

陳同連聲說“不用”,這下連宋嫻也沒話可說,再說顯得招人煩了。

陳同不是很自在,放緩了聲音:“阿姨……你們去玩吧,我就、我就不去了,好多卷子還都沒做呢。”

宋嫻不甘心地又問了一遍:“真的不去嗎?”

陳同“嗯”一聲,摩挲著衣角的洗滌標簽捋了捋,眼神無意義地落在那盞燈上,忽然變得柔軟。

“阿姨,”陳同喚住宋嫻,少年逐漸轉向成熟的聲音有那麽一點啞,“……你和我爸說一聲,讓他在外面註意身體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是個好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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